木香抬了抬下巴,“你且到一旁候着,小姐要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现在, 莫要去打扰刘管事和小姐讲故事。”
又是讲故事!
冯紫云面上的笑容微微扭曲, 她可不信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 在新时代里看过中西古今各种儿童故事的人会比不上一个年近四十的大叔讲的故事!
最可恨的是, 这个时候, 竟然对她说她只是代理管事!等刘管事回到这里,哪里还有容得下她的地方?!而眼前,不过是主家小姐身边的一个小小丫环, 都能对她吆五喝六的!
她气得想要原地爆炸, 却又不得不努力露出显得柔和又无害的笑容,“刘管事的伤还未好, 哪里能让他这般操劳?我也会讲故事,不如让我来代劳吧。”
木香道:“小姐说了, 她十岁了,也不是公主, 你说和故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是爱听刘管事的故事, 要不然, 也不至于一大早亲自去接刘管事过来听他讲故事。而刘管事的伤,不过是伤了腿,便是瘸了,只要他不再亲自干活采香,便没有影响。毕竟,人的心性和脑子还在。”
“……”冯紫云的笑容挂不住了,怎么也不相信,十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像是变着法儿在骂自己一般。她踮起脚尖往麝栏里看了看,却没见着一个人影,“那些上工的人,怎么也不在里面?”
都胆子肥了!这个时候不在上工,让主家的人亲眼看到他们消极怠工的情景不成?那不是又要成她的不是了?
她扭头问跟在身后的丫头:“那些人呢?快去把他们叫来上工呀。不能刘管事一回来就懈怠了。”
木香听她这个时候还想给刘管事身上抹脏水,微微偏过脸没有说话,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怯怯地道:“他们还在用午饭呢。”
冯紫云眼睛瞪大,“都这个点了,还在用饭?”
她的嘴角一抽,心里直觉不妙,一面催着丫头去叫人,一面对木香道:“平日里这个时候都已经上工了,木香姑娘不要误会,我们这就去把人叫来。”
木香冷眼看她,“你戏真多。”
“什么?”冯紫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香没有重复,而是道:“不必了。你不是这里的管事,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吃完自然会过来的。”
丫头也没离开,而是在冯紫云的身边小声地提醒道:“就是十三小姐叫他们去吃饭的,是丁香姑娘亲手做的。”
她说着,咽了一口口水,十三小姐一早就带人出去,却是带人去买食材,并将刘管事接回来,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去通知冯紫云,她现在应该也有好吃的吃了。原本以为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但现在听到木香的话,闻到空中飘来的香气,后悔莫及,心虚得不敢抬眼去看木香的神色,只得将不断分泌的口水往肚里咽。
冯紫云也闻到了这香气,眼睛猛地一亮,“丁香姑娘做的饭食真香!既然是十三小姐叫我们去吃饭,我们便去吧,等刘管事说完了故事,我们再来。”等她去提醒提醒那些人谁才是为他们揽下大事的人!
她身边的丫头连连点头。
木香没拦她们,食物是丁香不可踩踏的底线。丁香做的饭,按人头算的,不会有多余。若是有人敢将饭食分给别人吃,丁香会叫他知道什么叫爆炒。若是有人去打扰吃她食物的人用食,丁香会叫他知道什么叫油炸。
见她们走远后,她才转身走进麝栏。
刘管事被慕南烟扶着站在麝栏边,一手扶在一只雄麝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当时,我闻到麝栏里的麝香味很重,偏那个时候又不是踢香的季节,我便去仔细查看,刚发现一点问题,这些香獐子就暴躁起来了。”他抹了一把脸,“我一直在等主家的人来问我,可是一直没等到,我以为……”
他哽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他以为主家因为这件事真的舍弃他了,一肚子的委屈憋了大半年,压在心底的时候没什么,到了说出来时候,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不可收拾。
慕南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在他稳了稳情绪后才道:“你查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刘管事想了想,“和好几个人搭过话,也没啥特别的。平日里我和他们都这样。”
“那依你看,今年麝香的产量和质量都变差是什么原因?”她的声音是十岁的孩童,语气和语调却沉静地与成年人无异。
刘管事虽时常会和她说养麝采香的趣事,拿她当成孩子一般对待,却在正事上从来没因为慕南烟年龄小就把他当成孩子。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当时怀疑是雄麝的麝囊爆了。对!一定是!”
慕南烟将刘管事交给木香,自己则去麝栏里,一个一个的检查,“确实有些麝的麝囊爆了……”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来了。雄麝好好儿地待在麝栏里,怎么会突然爆了麝囊呢?
刘管事见她一点也没有嫌弃麝栏里的脏臭,穿着锦缎罗衣也没有扭捏之态,呆了一下,让木香扶着自己,去麝栏里给别雄麝检查。
“十三小姐,这些新生的雄麝的麝囊也不不少爆了,但不像是踢爆的。”
雄麝极为宝贝自己的麝香,但更为宝贝自己的香囊。如果能用麝香换命,它们会将自己的香舍下。如果太过贪心惹急了它们,它们则会在死前踢爆自己的香囊,让贪心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南烟连着检查了十余只雄麝过后,吐出一口气,“是有人用利器刮坏了麝囊。”
刘管事的脸色铁青,他养麝采香二十余年,与麝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从来没有伤害过一只麝,可眼下,就在他的脚边,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这种感觉,就好似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在自己疏忽的时候遭受了暴力侵犯。
……*……
冯紫云在与丁香争辩为什么没有准备她的饭食的时候,被木香抓了过来,一脸无辜,“十三小姐,虽然我说的故事不合你的心意,你也不能让人不给我做饭呀……”
她委屈地皱着鼻子,眼里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真是被慕南烟欺负狠了一般。
慕南烟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只是让人打来两盆干净的手,与刘管事分别净了手。
丁香举着半球形的菜勺在冯紫云的面前晃了晃,几点油星子弹到了后者的面上,“我最讨厌浪费食物的人了,浪费食物的人没资格吃我做的饭食!”她永远都记得九岁那年的雪灾,村民们饿得连病死的牲畜都吃,才得了病,险些都没了性命。
冯紫云刚想反驳,像她这么缺钱的人怎么可能会浪费食物呢,就听到慕南烟开口道:“饭食的问题,容后再说,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从大家的饭食里克扣的银钱去了哪里。”
“???”冯紫云懵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慕南烟开口问道:“主家拨来给刘管事治伤的五十两银子,为什么只给他五两?雄麝的麝囊为什么会被利器割坏?你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雌麝来?还有……”
慕南烟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你从不到麝栏来干活,为什么手腕上会有麝蹄印?”
若她的时间充足,她还能等着冯紫云自己生刮麝香的时候活捉她,但她还要跑的地方不少,为了能在半个月之内回去,最迟今夜便得离开。
冯紫云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才道:“十三小姐,我买雌麝都是为了让雄麝发~情,刺激它们分泌出更多的麝香来啊!难道不对吗?”
她避重就轻地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而且,就她看来,慕南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话题会羞恼,无法直面,全然没想到慕南烟看着她面无表情,倒是丁香的菜勺打到了她的额上,“无耻!竟然在小姐面前说这么淫~秽的话!”
冯紫云懵了一瞬,再正常不过的话,怎么就淫~秽了?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以及自己刚才直白地说出的词语,不由得变了脸。不会因为自己用这么一个词,便把自己当成什么不贞不洁的女人处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