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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觉告诉慕南烟,这个衣裳陈旧却洗得极为干净的人, 就是她要找的人, 他的眼睛很特别,干净得让她觉得能一眼望到底, 不带一丝杂念。

    她朝他走过去,却见对方瞪圆了眼, 一颗石子毫不留情地打到了慕南烟的裙子上,“你不许过来!要找俺的都是坏人!滚!”

    慕南烟吃痛地屈了腿,弯了弯腰, 愣愣地看向他,“杜衡, 你不认识我了?”

    原本要继续朝慕南烟丢石子的人愣了一下, 疑惑地打量着慕南烟,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俺叫这个名字?”

    慕南烟心下一喜,正要再走过去,又见他一颗石子打过来, “不对!你不可能知道俺的名字, 能叫出俺名字的都是坏人!都是假的!”

    木香还呆着,没反应过来, 第二个石子打到了慕南烟的额角上,瞬间漫开一片红色。

    慕南烟迈开的脚步停下, “好, 我不过去, 你说说, 除了我们,还有谁来找过你?我们帮你去把过来人赶走,好不好?”

    他歪着脑袋盯着慕南烟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额角还在冒血的洞上,微微一闪,“你为什么要帮俺?”

    木香回过神来,偏脸要和慕南烟说话,正见着她额角破开的口子,顿时脸色一变,“他竟然伤你!”

    偏脸要去抓他,却见那人和个泥鳅一样,一溜烟就滑不见了。

    木香也不去追了,把慕南烟带进村里,寻到一个农户,借了地方和清水,给慕南烟小心地清理伤口。

    她们这几个月在各村行医,已经有不少人认识她们了,眼下这个给她们腾地方的,便是曾经得木香看过伤的一个常姓人家。

    慕南烟心里烦乱,对木香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他……木香,我确定他就是。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木香哼了一声,“由着他为什么会这样,都把你打伤了,还管他做什么?要生要死由着他去。你又不欠他的。”

    “木香……”慕南烟无奈。

    两个字才说出来,木香又接话道:“你别说那月支香是从他那里得的了,你用那月支香保住让他不去北歧了,已经还清了。”

    慕南烟沉默下来,由着她给自己上药,包扎。

    若有所感地朝一边看去,正见一人小心翼翼的趴在墙上看着她这里。

    慕南烟眼睛一亮,“杜衡!”

    可那人原本还看着她,听到她叫他也不动,见她要出去靠近他,便一溜地不见了人影。

    木香一咬牙,丢下手里的药瓶,“杜衡杜衡,我去把他抓回来!”

    慕南烟拦不住她,抬腿跟上,却听得农家的常婶“噫”了一声,“姑娘,你认得杜衡?”

    慕南烟顿住,“常婶也知道他?”

    常婶憨厚地笑了笑,“我们西村的人都知道他,和个皮猴似的,脾气不小,但若是和他熟了,倒是不难说话的。只是啊他这里有问题。再好说话,也不许人靠近。”

    常婶指了指太阳穴,“听人说,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倒在水边,手里抓着一把杜衡。醒来之后,不认得人,也不记得事,于是大家就管他叫杜衡了。”

    木香空手而归,正听得这句话,忙问道:“他当时可是受了伤?”

    慕南烟也想到了杜衡有治跌打损伤的作用,等着常婶的答案。

    常婶点头,“对啊,伤到了头呢。衣裳也都弄坏了。不过那料子不错,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孩子模样长得很好,招人疼,村里的人都喜欢他呢。尤其是那些丫头,都喜欢往他身边凑。”

    木香磨牙,“也不怕他家里已经娶妻生子?他可不是孩子了,二十三有余!”

    看了一眼慕南烟,泄气地道:“他什么时候变成泥鳅了?这么滑,抓都抓不住!又叫他跑了,气人!”

    常婶退后一步,打量着她们,“你们认识的是以前的他?他以前也叫杜衡?你们……谁和他是夫妻?”

    “不是……”

    “她!”木香的声音把慕南烟的盖了下去,“我们这几个月天天到各村给人看伤,和人问消息,可不就是为了找他吗?”

    常婶恍然大悟,看向慕南烟,“你们当真是他的家人?你当真是他媳妇儿?”

    慕南烟看着木香朝她使眼色,只得承认了。

    常婶哎呦一声,“等他想起来,晓得自己把自己这么仙女一般的媳妇儿给打伤了,有他毁的!我就说了,能穿得上那么好料子的人,家世也一定不般的,哪里能由着他们肖想?这会儿是脑子受了伤,等到想起来,也最多就是和她们玩玩儿。我一会儿就把这事和大家说说,让村里的那些个丫头别再胡闹了。”

    慕南烟觉得这个话题很是尴尬,岔开道:“常婶可知,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我们不是来害他的人?”

    常婶摇头,“那可没法子,他啊,主意大着呢。他相信你了,就信了,不信啊,你怎么说都不信。到现在,他都宁愿住在土地庙里也不愿意到谁家寄住。不过无妨,你既与他是夫妻,自然最了解他,总有法子让他相信你的,搞得不好,还能让他想起些什么呢。依我说,村长那里有个闲置的院子,我带你们去和村长说说,交点贴补,暂时住在那里,慢慢地让他都想起来。”

    慕南烟略微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常婶的话很有道理。

    常婶带着她们寻到村长,和她说了来意,两人便在这西村里寻了个闲置的院子住了下来。

    木香看着那院子里的积灰,不满地道:“小姐什么时候住过这样子的地方?便是我们在中台山盖的屋子,也比这里的结实干净。都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人惹出来的麻烦事。直接把他抓了回宫里去压着他诊伤治病不行吗?”

    慕南烟拧着在水里荡过的布巾擦拭桌上的尘埃,过了好一会儿,才幽然道:“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拢共与他相处不过两年余的时间,却感觉他的存在贯穿了这一生一般。纵是由着他胡闹一回,又能如何?他纵了我那许多。我纵他一回又能如何?”

    她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似在笑,“他虽然是个王爷,却从来不喜欢因为争权夺势而坏了亲情的生活。小时候曾听他无意间说起,若他生在一个寻常人家,父母相亲相爱,便是生活苦些,他也乐意。至少,他上进些不些叫人心里惶惶不可终日。以父母对他的爱护,必是想学什么都会努力让他去学,他也不会总想着要怎样让人安心,而是想着怎样让父母过上更好的日子。反倒是生在皇家,让他不能太过随意。更要命的是,他的兄弟里还有成天想要弑父谋反的。但凡他对政事表现出一点半点的兴趣,便会引来他父皇的担忧,仿佛他也会成为他兄弟那样的人一般。木香,便是陪他过一回静谧的田园生活,也是不错的。”

    她抬眼看过去,“我这一生,一直在为家族的兴盛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家族支柱。我乐意如此,但我也喜欢这样的静谧生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有何不可?”

    木香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眼见着她面上的笑意在等自己接话的时候缓缓消失,吐了一口气,“好啦好啦。我不过埋汰了一句,你就说了这么多话。不说就是了。杜衡媳妇儿?”

    说到最后,她脑子一转,突然冒出这五个字,可把慕南烟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巾滑了出去,追着木香便是一阵打闹,“叫你再胡言乱语!”

    木香也不生气,一面在前跑着,一面回头笑着道:“你得适应。要不然,旁人这般叫你,你惊成这样,可会露馅的。饺子皮得包严实才成!”

    慕南烟是杜衡媳妇儿的事情很快就从常婶的嘴里传了出去,见着不时来看自己的西村姑娘们和长者们,慕南烟由最开始的不自在,慢慢地适应了下来。好在她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旁人看不懂她的尴尬,只当她因为丈夫失忆而心情不佳,各自安慰了几句也便都离开了。

    待终是无人再来,慕南烟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问一般,“这样,真的有用吗?”毕竟,他们根本不是夫妻,等楚元蘅把这些想起来,以后不晓得能有多尴尬。

    木香关上院门插上栓,“不这样说,他要是心血来潮,直接在这村里娶了个姑娘怎么办?”

    慕南烟扭头往屋里走,“娶了便娶了,等他想起来了,决定要回去做他的王爷了,便连王妃也有了。”

    木香蹙眉,“你若不在意,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做什么?”

    慕南烟起先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语气酸,但经木香一说,竟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索性不再说什么回屋休息去了。

    睡到半夜,忽地察觉到自己屋里有人,猛然惊醒叫木香。

    对方快速捂住她的嘴,“叫什么?不是说你是俺媳妇儿吗?看到俺这么害怕做什么?骗纸!”

    慕南烟知道楚元蘅生性好奇,听到媳妇儿来找她的消息,必是坐不住的,却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还是在半夜偷偷钻进来。也不知他在心里历经了怎样的纠结才下定决定。眨了眨眼,唇边碰到的掌心温度,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宜人宫里的事情,拉着他的袖子,乖顺了下来。

    但她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木香。

    转眼间,木香已经到了门外,“南烟?”

    楚元蘅在她耳边低语,“你应该晓得要怎么说。”

    有什么抵在慕南烟的腰间威胁着她,感觉到慕南烟点头,他才松开捂着她的手。

    慕南烟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戳破那一根手指的小伎俩,放平了音道:“无妨,是他来了。 ”

    楚元蘅反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怒瞪慕南烟,觉得自己就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可见门外那女人听了她的话后,打了个哈欠,“既然来了,就别让他走了,两夫妻,好好说会子话……”

    又扬着声音警告楚元蘅,“你可别再对我家主子动手!要是再叫我见着你伤了她,明儿个就带她回娘家,回头就把休夫书送到你家去!”

    楚元蘅呆了一瞬,手下力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慕南烟反问他,“现在,你的手可以从我脖子上移开了吗?”

    “你真是我媳妇儿?”楚元蘅迟疑了一下,不舍地将手移开,背到身后,“你身上涂了什么脂粉?脸上滑,脖子上也滑。”

    他靠近她嗅了嗅,“还香。”

    慕南烟微微偏头避开他,“你忘了?我平日里是不用脂粉的。”

    楚元蘅尴尬地离她远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被她拽住了,“你要不要脸?拽着男人的衣袖?”

    慕南烟从未与他斗过嘴,这会儿却来了兴致,“你要不要脸?钻入女人卧房?”

    “是你对别人说你是俺媳妇儿,让她们都不和我耍了,所以,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媳妇儿。”

    慕南烟觉得好笑,这一口一个“俺”的南疆王殿下比以前更像一个孩子了,“那现在呢?你看出答案来了没有?”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都如黑曜石一般,各自闪亮。

    楚元蘅别过脸去,“黑麻麻的,哪里能看出什么来?等天亮了再看。”

    慕南烟颔首,“旁边给你留了一间屋子,你且住那里。”

    微顿一下,在他说话之前,又道:“不住在这里日日盯着,你要怎么找答案?”

    她说着,拉着楚元蘅往外走,将他带到他的屋门口,“喏,是留下住着还是离开,你自己决定。”

    说完,便不再理他,自己回房去了。

    楚元蘅在她身后道:“你一定不是俺媳妇儿。媳妇儿怎么会对俺这么冷冰冰的?”

    慕南烟心道“我还真不是你媳妇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不起来,慢慢想。除了我,你家中还有兄长嫂嫂,侄儿,你想要见谁,我都可以带你去见。当然,你要是怕了,现在要走也无妨。”

    楚元蘅看着那个号称是自己媳妇儿的女人关起门来干净利落,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到院墙下,手脚并用准备爬墙,想了想,又走了回来,走进了慕南烟指给他的屋子。

    慕南烟听着关门声,轻轻阖上眼,唇角带着一点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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